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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人总是要被逼到绝路才能看清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看似在生活里被主导，被左右，可唯一能决定你进退与否的，从来都只是你自己。

 

 

           鹿晗倒也不是傻子，哪怕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不能苦苦折腾自己就为了那一瞬间的满足感吧，况且现在看来，那些虚拟的情景也只能是虚拟。

           原本还不觉得太冷，这会儿在海水里泡了几分钟，上岸后，海风一吹倒觉得冰冷刺骨。鹿晗接连打了好几个寒颤，只能小范围内的跑着，尽量站在有太阳光能直射的地方。

           隐约记得吴世勋出门时往书包里塞了换洗衣服，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人乐意不乐意，鹿晗直接跑过去从吴世勋的书包里拿出体恤和运动裤，四周望了眼，见没人便藏在了一块儿大石头后面，把衣服给换了。

           鹿晗将自己湿透了的衣服搭在了石头上，埋着头不断揉着自己的头发，想把头发给弄干。此时吴世勋还是静默的站在沙滩上，面对着那片又平静下来的海，孤独又决绝。

           靠着石块，鹿晗看了眼吴世勋的背影，就把视线收回来，细细打量着脚底的沙。还是不明白吴世勋的想法，好像从一开始鹿晗就没有明白过，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摸透了跟他相处的法则，刚才的那一瞬间却又让鹿晗感觉到噬骨的寒冷，并不是因为冰凉的海水，估计是那心里被硬生生浇灭的火吧。

          也知道凡事不能强求，人与人的相处也是，如果只是一个人拼命在前方拉扯绳索，那么最后的结果，如果不能朝着乐观的方向的发展，那就只能缠死了自己，也拖累了别人。

 

          被自己这么一折腾，鹿晗也没心情再去捉什么鱼虾，想着今天好歹是吴世勋的生日，刚才那个小插曲就当作是自己多此一举罢了。坐在石头块儿上，等着头发被风干后，才清理掉脚上的沙，穿好鞋子把吴世勋的背包背在身上，又看着吴世勋的身影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走到吴世勋的背后，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吴世勋的肩膀。

         放空中的吴世勋被鹿晗这么一碰才突然又清醒了过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鹿晗的眼神里也不自主的带着些试探，更多的则是惶恐。鹿晗显然被吴世勋这种类似抗拒性的动作有些伤到了，眼看着鹿晗眼睛里的光变得黯淡，吴世勋心里揪了一下，却依旧无法指引着自己做出暖心的行为说出安抚性的话，大概自打跟鹿晗认识后，他最恨自己的就是这一点了吧。

 

        鹿晗的表情大概只僵硬了一秒钟，后又恢复成一贯的笑脸，朝吴世勋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今天是捉不到什么了，别浪费时间了，直接去吃饭吧。”

        说完就转身朝公路走去，鹿晗背着包却走得比平常快了一些，哪怕再会调节自己情绪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也会觉得不好受吧，大概是真的有些伤心了。直到鹿晗的身影越来越远，吴世勋才迈了迈脚。眼睛被风吹得蓄满了生理泪水，周边的景象都变得模模糊糊，吴世勋低着头揉了揉眼睛，觉得浑身难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才小跑了起来，朝着鹿晗离开的方向。

 

 

          中午还是在鹿晗以前老爱吃的那家小饭馆里吃的午饭，两人自打离开海边后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鹿晗也没问吴世勋的意见，随意点了几个菜。两人面对面坐着，鹿晗一直把弄着手机，这个网站上逛逛，那个网站上瞅瞅，漫无目的，却又只能靠这种方式来缓解此时场面的尴尬，吴世勋更是干脆一进来就埋着头，用他惯常的方式，以为用躲起来和沉默就能解决一切。

         鹿晗虽然情绪受了影响，但因为早上没吃早饭，肚子是真饿了，等到服务员把菜摆上桌后，拿起筷子就开始吃起来。鹿晗把另一碗米饭推到吴世勋面前就不再管他了，直到自己吃得差不多饱了，看向吴世勋时才发现他几乎一点东西都没有吃。

         吴世勋的脸色有些难看，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看起来就跟生病了一样。鹿晗抿了抿唇，把自己面前的那盘鱼推到了吴世勋的面前，用手指了指示意那人快吃，吴世勋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鹿晗的眼睛。

         这次吴世勋的眼神里好像多了很多情绪，鹿晗皱着眉，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去琢磨，反正煞费苦心又不一定会有结果。

 

          “有劲？”

 

         吴世勋缓缓的说出这两个字，语气很生硬，像是在向鹿晗讨伐。鹿晗愣了愣，忽然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莫名其妙，只好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你原本打算在海水里待多久？”

       

        “承受不住了还是得上岸啊，总不能因为你不关心我，我就去死吧？”

 

        鹿晗看似玩笑的说出这句话，眼神里却又透露着从未有过的认真。现实原本就是这样，你总不可能因为别人没有施舍出关心就对自己产生怀疑甚至抵制，而这种情况就只能够让人加速认清自己认清别人。

        吴世勋看着鹿晗嘴角的笑，双手却不自主的发起抖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怕。他当时站在沙滩上迈不出步子，那种感觉严重得就好像自己再往前走一步天都要塌下来，可现在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鹿晗，吴世勋才觉得，要是当时鹿晗真的再没有从海里上来，那么他的天真就得塌。

        过去的十几年，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觉得自己很卑劣，或许自己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残忍，毫无人性。几年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倒在血泊里慢慢的断了气，自己却压根儿没觉得一点儿惭愧。吴世勋总觉得自己是铁石心肠的，不然也不会在当初那种情况下不是觉得后悔和害怕，反而还松了一口气，而刚才，只要自己伸出手就能改变一切，却又迟迟做不了决定，如若不是鹿晗的一场恶作剧，那么自己真的就要选择再一次熟视无睹吗？这跟亲手将鹿晗推下去又有什么区别？

         故意想要让自己对这件事不那么上心的鹿晗当然发现不了桌子下吴世勋一直都没有停止过颤抖的手，吴世勋埋着头，鹿晗这会儿怕是也没有心情去琢磨那人的情绪，也不像平日里对那人的一日三餐那么郑重其事，见吴世勋并没有再吃下去的准备，自己也差不多饱了，站起身付了钱就往外走去。

         这次鹿晗没有主动叫吴世勋跟上，吴世勋倒像个生怕被遗弃的小孩子，默不吭声的紧跟在鹿晗身后，不知道该用什么行为去缓除自己的危机，只能试探性的一步步接近，却又一次次被拉开距离，看似是别人无情，实则，吴世勋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哪怕鹿晗对他真打算就那么弃之不顾，从头到尾都只是他吴世勋一个人的错。

 

         吴世勋每次跟在鹿晗身后就习惯性的去观察鹿晗，大到他对身边人和事的注意力，小到他走路的方式，吴世勋都一一记在心里。表面上看，鹿晗的情绪似乎没什么反常的地方，照样热心的帮忙扶起小朋友被掀翻在地上的脚踏车，最后经过商店时干脆还买了些海产，出来后拿起手机开始笑脸盈盈的打电话，估计是要帮朋友们送去。

        回程的路上，吴世勋还是坐在靠窗的位置，鹿晗倒没有刻意不理他，还是把自己的外套裹成一个枕头的形状递给吴世勋，让他想要靠着窗户睡觉时就垫上，这样不至于磕到脑袋。吴世勋手里拿着鹿晗的外套，享受着鹿晗如常的照料，却又从来没有像此刻般那么心虚，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等到终于做好心理建设转过头想要看看鹿晗，那人却早就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鹿晗回到宿舍就把吴世勋的衣服裤子给脱了下来，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不好意思啊，没跟你说一声就穿了你的衣服。“

 

        鹿晗只是丢下这句话，视线却没在吴世勋身上停留一秒，自个儿抱着衣服就进了浴室，打算把衣服给洗了。哪怕鹿晗并没有明显表示出对自己的不满，可吴世勋还是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看了眼时间，也不过刚到晚饭点儿，吴世勋却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干脆拉开被子躺上了床。反正自己一向喜欢逃避，那么这次也像往常般逃避好了，那样每件事情总会找到出口。

         可自我催眠好像并没有那么管用，至少吴世勋心里的恐惧却一点儿都没少，他也没料到自己也能有害怕的这一天，以前是抗拒别人打扰他的世界，现在却，害怕鹿晗就那样把朝向他的手给伸回去。

 

         鹿晗把衣服晾在阳台上后，只看了一眼把自己裹成一团的吴世勋，提着桌上的海产就出了门，直到后半夜才回了宿舍。

         也没有别的去处，鹿晗无非就是去大权的酒吧坐了坐，跟一帮朋友聊聊天，划划拳。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被吴世勋的行为影响了心情，可怪罪自己的成分却占了大多数，毕竟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抱着试探的态度，就为了自己一念之间想要在别人那里找寻存在感。

         吴世勋并没有义务替他保命，哪怕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也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能有救他的那份心，难不成还要因为这个去反抗全世界？只不过是因为他对吴世勋充满了期待，把吴世勋跟其他人也划成了两个不同的部分，就以为能得到相同的回应。可现在看来，自己无意间的行为却造成了两个人的不愉快，只能是多此一举。

 

        鹿晗一进门吴世勋就闻到了一股酒气，哪怕后来鹿晗去洗了个澡，现在掀开被子上床时还是带着股淡淡的酒味，却并不刺鼻。

       吴世勋接连在床上躺了好几个小时，他原本以为鹿晗今晚上不会回来了，这会儿感觉到身边的气息，才放下心来。

       不知道该怎么跟鹿晗开口，仿佛一切的话语从他自己的口中说出来只能显得他自己更卑劣。他并不是没看到在海边时，鹿晗从海水里站起身时那第一瞬间，带着深意的眼神，那仿佛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在鹿晗眼睛里看见过的最冷的情绪，即使当初刚认识时，两个人之间格格不入，鹿晗也不曾投向过他这样淡漠的眼神，只是那时候的吴世勋，被压在心里许久许久的回忆绊住了脚，原本以为不去想，总有一天也能让自己麻木，也能让一切时过境迁，结果现在才猛然发觉，发生过的一切就那样清清楚楚的摆在那儿，你想逃去哪里？你压根儿就逃不掉。

 

       鹿晗仰面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一点儿睡意都没有，静静的发呆最后只能演变为苦笑，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喝啤酒，这会儿肚子有些胀，还不如索性就喝烈一些的酒，喝醉了也是变相的助眠。

       如果说吴世勋只是轻微的动静鹿晗应该不会发现，毕竟鹿晗今晚故意睡在了靠窗边的位置，硬生生的与吴世勋之间隔出了不少的距离。

      当鹿晗意识到吴世勋在发抖时，隔了好几分钟才翻了个身凑到了吴世勋身边，吴世勋背对着他，他看不清楚吴世勋的表情，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服自己将手伸进吴世勋的被子。摸到吴世勋冰凉的手时，鹿晗吓了好一跳，撑起身子，将吴世勋的被子掀开了一角，又用掌心去触碰吴世勋的额头，原本以为那人是因为吹了一天的海风而着了凉，额头却没有发热的迹象。鹿晗觉得有些无措，只能安抚性的拍了拍吴世勋的手背，等到想要重新躺回床上时，慌着要离开的手却被吴世勋紧紧的攥在了手心里。

       吴世勋用了很大的力气，鹿晗居然挣脱不开，就那样任凭吴世勋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握着自己的手，感受着自己手里的温度渐渐被吴世勋所带来的冰凉传递。

       情绪积攒了快一天，就像吴世勋内心深处所恐惧的一样，就怕哪一天鹿晗会撒手，所以才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要阻止那人的离开，哪怕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显得有些激进，可此时此刻的吴世勋真的快没有办法了。

       深陷在过去的泥沼中暗无天日，心里的冰冷逐渐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幸好还抓着鹿晗的手，让吴世勋觉得，仿佛能有一丝光亮照进他的世界。

 

        是在介意今天的事情吗？

        在吴世勋这种情绪波动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鹿晗才终于能够肯定自己内心的想法。想着自己今天一系列的行为，哪怕并没有明着摆臭脸给吴世勋看，或者干脆恶语相向，可长时间的无视，怕才是最伤人的地方，哪怕鹿晗有着足够那样做的理由，但此刻看着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吴世勋，鹿晗还是于心不忍了。

        就着吴世勋攥着他的姿势，鹿晗掀开吴世勋的被子，用另一只手揽过吴世勋抱在了自己怀里，就像安抚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孩子，手轻轻的拍在吴世勋的背上，让吴世勋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两人挤在鹿晗并不算大的被子里，吴世勋把整张脸都埋在鹿晗的胸口，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心甘情愿的以一个完全依赖的姿态躲在别人给的庇护里，此刻鼻腔里充斥着鹿晗的味道，想到自己没有被抛下，竟然让他感慨到有些想流泪。

 

        “我没有怪你。”

 

        鹿晗的声音有些低沉，吴世勋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躲在鹿晗怀里装死。夜越来越深，吴世勋的身体渐渐回暖，感受着鹿晗拍打在自己背上的力度越来越小，直到再没有。

        抬起头，看着鹿晗闭着的眼睛，感受着鹿晗平稳的呼吸，依旧被鹿晗抱在怀里的吴世勋，此刻才红着眼睛叹了口气，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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