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by抽来疯
如果不是学校下个月要组织什么教职工拉练活动，鹿晗是绝不可能动去健身房报名学游泳的心思。
鹿晗今年二十六岁，半年前被本市大学应聘成为了语文老师，每周就固定的四五堂课，偶尔会被派去出席一些讲座，日子倒也过得算清闲。其实语文课这种东西在大学里面的上座率应该算是挺低的，可由于鹿晗长了一张过分精致好看的脸，结果他的课反而成了出勤率百分之百的课，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甚至还有别的专业的学生时不时的跑来蹭课上。
不会游泳这件事对于鹿晗自己来说倒是觉得顺理成章，可放在别人眼里，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入水了啥都不会，可就显得有些另类了，毕竟在常人眼里，男生们从小就爱在水里蹦跶，年纪小那会儿，在岸边脱了裤子光着屁股就能下了水，等到像鹿晗这个年龄，不说能像鱼一样灵活，至少到了水里能让自己掌控它，而不是被掌控。
人生前二十六年，鹿晗从来没动过想学游泳的念头，若不是不能坐以待毙的任凭自己在下个月的活动里出丑，他现在也不会那么为难。之前也曾想过要不要找什么理由，可一个大男人，又不具备小女生能找借口的条件，况且他刚入校不久，还属于新人阶段，要是第一次活动就搞特殊，难免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为了避免自己下水后不识水性呼吸困难到晕厥过去，甚至还会有需要人工呼吸的可能，在经历了一天当中第二十七次犹豫和踌躇，鹿晗还是把车停在了离自己家不太远的健身房楼下，看着健身房闪烁着红光的招牌，轻声的叹了口气。
毕竟，他是真的怕水。
这个夏天似乎比前几年都热，昨儿气象台还发布了全市高温预警，哪怕这会儿太阳都快下山了，健身房里还是没几个人，估计都待在空调屋里啃冰镇西瓜去了。
鹿晗绕过跑步区，走到边上时还忍不住朝离门最近的那台机器望过去，跑步的是一名男子，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样子，长得还挺周正，就是那啤酒肚估计跟怀胎五六个月的孕妇差不多，这会儿正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估计是被自家老婆轰出来减脂的。几乎整个空间里都回荡着他的喘气声，鹿晗看着他越来越吃力而且明显有些打颤的双腿，感觉那人下一刻就要因为缺水而虚脱。对着跟前的镜子照了照，鹿晗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是个怎么吃都吃不胖的体质。
这会儿已经快到晚饭点了，绕着健身房逛了差不多一圈，鹿晗才在一间独立的办公室找到了值班员，是位小姑娘，看起来像是大学生兼职，此时恐怕是因为屋里冷气更足一些，加上近几天因为天气太恶劣，又没多少人来健身房，趁机跑小角落里蜷在沙发上偷懒呢。
见鹿晗走进来，估计是怕被发现自己玩忽职守，小姑娘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闹这么一出，也稍微削平了一些鹿晗心里的别扭。
老实说，二十好几都快奔三的大男人，来健身房报名学游泳，的确是一件挺丢面儿的事情，况且鹿晗脸皮薄，平日里可能会出丑的事情从来不参与，性子也不会太热切，跟同事和学生虽然都能保持良好的关系，可都只是人与人相处最基本的礼貌，隔着安全距离，大多数时候还是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过活着，毕竟鹿晗从小就是个怕麻烦的人，而游泳，无非被排到了那些麻烦事儿里的最顶端。
小姑娘起身后问了鹿晗想要咨询哪方面的事情，鹿晗有些难为情的说了游泳，那人便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张宣传单，上面印满了时刻表。
鹿晗其实并不在乎那些表面的东西，他就想赶紧熟悉水性让自己不至于在下个月里下水就现原形，这会儿拿着单子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看起，毕竟他之前几乎从来没有进过健身房，大学里唯一去过的一次还是给舍友送遗留在宿舍桌上的钥匙。
或许是等心情平复下来，小姑娘才注意到鹿晗其实长得特别好看，这会儿趁鹿晗皱着眉头打量着宣传单时，单手抵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看入了迷，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直到鹿晗佯装咳嗽了三次，才回过神来，脸上漾起了红晕。
“哪个时间段人最少？”
“午…午饭后到日落前都没什么人，最多就两三个六七岁的小孩儿。”
“那就每天两点到四点吧。”
鹿晗当天就交了一个月的课时费，没太在意那个女生跟自己说起的教练的名字，就记得姓吴，好像名字里有个勋字，说是比自己小上四岁，虽然大学还没毕业，但在游泳上已经是专业教练的水平，从小到大拿了不少的奖，正好暑假分配到健身房来实习，以那小姑娘的说法就是年纪相近有话聊，鹿晗当时只是礼貌的笑笑，他并没有想过要跟教练天南地北的聊天，哪怕放到平日里，他也从来没跟人那么热络过，更何况他的目的仅仅是来学游泳的，又不是来培养人际关系的，只希望他自己能领悟的快一些，然后教练耐心一些就行了。
第二天鹿晗吃过午饭在沙发上小躺了一下，天一热就不太想动，只想每日待在空调房里裹着被子，看看电视看看书。等一点半闹钟响起的时候，哪怕百般不情愿，鹿晗却还是起身回到房里换下了家居服，把昨晚吃过晚饭去街上买来的游泳的装备放进书包里。
室外阳光正烈，午后两点正是最热的时候，可鹿晗想要清静的话就只能选择大家伙儿都不愿意出门的时段。原本想着健身房本就不远，散步过去就行了，结果硬是被这一点都不仁慈的阳光普照给逼了回去，直接下到停车场把车给开了出来。
到健身房时昨儿那个小姑娘站在柜台前，见鹿晗下了电梯便朝人甜甜的笑了笑，就要带鹿晗去游泳池的场地。鹿晗从冰柜里拿了一瓶水，付了钱后便跟在那小姑娘的身后。
这会儿健身房里果然没有人，连楼下的器材区域都没有客人，只有一个人躺在供人练腰腹力量的硬板上睡觉，估计是教练。
鹿晗拿着衣服就进了更衣室，小姑娘这才满面春风的跑进游泳池的区域，凑到正指挥着两个小男孩儿做热身运动的吴世勋面前，跟人说客人已经到了，并又重复了一遍对鹿晗外表的赞美，惹得吴世勋有些嫌弃的瞄了她一眼，有些不明白她到底来这儿上班是为了赚钱还是只是为了翘首以待不同类型的帅哥的降临。
没等鹿晗从更衣室出来，小姑娘就回去了前台，怕被领导发现了之后挨骂。鹿晗换上泳裤站在镜子前深吸了口气，其实心里是有些忐忑的，毕竟五岁那年后，他连泳池都没有进过，更别说什么游泳了，又怕自己耽搁了太多时间让教练等得不耐烦，鹿晗还是拿上了泳帽和泳镜，把自己的东西锁进柜子里后，才出了更衣室。
当鹿晗踏进游泳馆时，吴世勋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但喜悦又占了上风，让吴世勋不得不暗自琢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如愿以偿？
“鹿老师”三个字差点就从嘴边飞出去，可又想到在这个地方，老师这个称呼可能会让鹿晗觉得尴尬，毕竟在这儿不比学校，该当学生的反而成了教练。
吴世勋在大学念的是体育专业，鹿晗并不是他们专业的老师，他也没上过鹿晗的课，可吴世勋却每天都能见到鹿晗，并且，鹿晗给他的感觉有些奇特，如果不是鹿晗走哪儿都喜欢带着教科书，吴世勋应该压根儿就不会把他跟教师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因为在吴世勋的眼里，鹿晗就是个走到哪儿忘到哪儿的大迷糊。
几乎每天都能在食堂二层见到鹿晗，其实如果不是因为鹿晗老坐在靠窗的位置，吴世勋应该是注意不到他的，毕竟每天食堂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也太杂。
他们体育专业的上课时间调动性大，所以每天中午几乎都能比其他专业先下课。食堂虽然空间大，但人一多起来通风效果就特别差，尤其在夏天，进了食堂感觉就跟进了桑拿房没什么两样。吴世勋他们班的人每天中午都会先一步去到食堂然后霸占靠窗的位置，这样吃饭的时候也不至于觉得难受。
前几年都这样过来了，自打上学期放完寒假回来，留给他们的位置就少了一桌，因为就算他们时间上显得灵活一些，老师却又比他们来得更随性，尤其是像鹿晗这种每周就几堂课的老师来说。
鹿晗自打进了这所学校，每天中午都会提前四十分钟去到食堂，当然，也选择了那个靠窗的位置，这样就让剩下的位置不够吴世勋他们班的人分，每天只好轮流让几个人坐到其他的位置上去。毕竟鹿晗是老师，而且看起来还有些冷冷淡淡的，他们也不好贸然上去挨着人坐，更不好意思发什么牢骚，只好每天轮到哪几个人，哪几个人就去别处找地儿。可就是因为这样，吴世勋才注意到鹿晗。也不是没有打听过关于鹿晗的消息，可鹿晗这人几乎从来不对外人说道自己的事情，就连留给学生的联系电话都只是学校办公室的电话。
说鹿晗不像老师，吴世勋其实在见鹿晗第一面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毕竟鹿晗给他的感觉跟其他老师都不一样。没有那种似乎每个老师与生俱来的自带说教的属性，也不像其他老师在遇见学生时把职业性的微笑挂在嘴边，更不像吴世勋平日里能接触到的体育系的那些个性强烈的糙汉子，如果不是那人每天吃饭的时候旁边都摆了一本教科书之类的东西，并且偶尔会有学生过来跟他打招呼，鹿晗看起来反而比吴世勋他们更像个学生。
哪怕吴世勋并没有跟鹿晗打过交道，但就凭每天吃饭那不到半个小时的观察，吴世勋就大致了解了他某一方面的性格，怎么说呢，就像个外表美丽孤傲却又少了根筋的大型洋娃娃。
“鹿老师，你的书。”
“喔，谢谢。“
这几乎是每天都能发生在鹿晗和他学生之间的对话，因为那人总是在吃完饭后，起身端着餐盘就要离开时，完完全全忘记那本被他摆在桌角的书。然而在经过别人提醒，回身把书拿在手里后，往往又会把原本在手里的手机或者钥匙遗落在桌面上。
“真是为他操碎了心。”
有一次吴世勋甚至还听见了一名女同学的调侃，让他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鹿晗的背影，那人刚把餐盘里剩余的饭菜倒进了垃圾桶，然后站在水池边洗了洗手，还用空着的手压了压头顶上翘起来的呆毛，让吴世勋下意识的弯了嘴角，因为他觉得鹿晗这个人有点儿意思。
除去食堂，如果吴世勋能在下午五点左右回到宿舍区的话，还能见着鹿晗。就像是形成了一种习惯，鹿晗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总爱到靠近吴世勋他们宿舍的学校后门边的那家饺子铺买饺子，并且每回都会在离开后再返回一遍，就因为忘了往饭盒里倒醋，每次见到他都是重复着如此的过程，无一例外，这让吴世勋哪怕从来没见过鹿晗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却又把他刻在了脑子里。
鹿晗很瘦，也很白，此时穿着黑色的泳裤站在泳池边，感觉有些无所适从。吴世勋打量了鹿晗几眼，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鹿晗是那种特别宅常年不见阳光所以肤色才会白成那种程度的人，但鹿晗却又跟一般的那些宅男不一样，哪怕瘦，但看起来又不是羸弱的那一种，身材整体来看还是挺匀称的。
或许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专业的游泳教练竟然在这儿打量着学员的身材打量了好几分钟，有些尴尬，吴世勋这才上前去跟鹿晗简短做了下自我介绍，瞧见鹿晗看一旁还在做着拉伸动作的两个小孩儿的眼神，吴世勋咽了咽口水。
他铁定不会让鹿晗站在他们旁边加入他们一起，好歹鹿晗也二十好几了，跟六七岁的小孩儿一切接受训练一定会让他觉得尴尬，吴世勋当然不会让鹿晗第一天就有了不太好的情绪，干脆移动了几步，挡住了鹿晗的视线，朝鹿晗笑了笑，让鹿晗去到拐角处站着拉一拉筋做做热身什么的，免得待会儿下水后抽筋。
见鹿晗自个儿默默的去到了一边，吴世勋就让那俩小孩儿下了水，给了两人一人一块浮板，让他们重复昨儿交给他们的手部滑动的动作，接着自己也下了水。
吴世勋时不时回过头看一眼鹿晗，发现鹿晗的眼神有些空洞，好像在一边做着伸展运动一边看着水面，却又好像失了神般只是在机械的重复着动作。吴世勋也没有打扰他，毕竟他以为鹿晗会在自己做好准备，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主动下水。
结果这准备运动一做就做了快半个小时那人还站在泳池边有些机械的举手抬脚，而且眼睛还是直愣愣的看着水面，吴世勋这才抿了抿唇，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鹿晗这会儿才体会到什么是紧张，真正到了这个环境却又跟刚才在更衣室的些微忐忑不太一样。哪怕泳池并不深，自己站下去大概只能有腰那么高，可鹿晗还是觉得害怕，甚至感觉有些腿软。
五岁那年让人直到现在想起都觉得后怕的记忆又浮现在鹿晗脑海里，那会儿他跟着爸爸妈妈还有另外几个叔叔阿姨一起去附近的景区里泡温泉。那个温泉区挺大的，分成了许多个小池子，当时鹿晗还有其他另一个小朋友被爸妈挂上游泳圈放在了最浅的那个池子里，哪怕水深不过一米二，可那会儿鹿晗年纪小，对他来说，还是不在安全范围以内了。
可能是觉得池子小了，而且小孩儿一直在里面疯玩打闹，大人们就上了岸去了几米外的另一个池子。
那会儿年纪小好奇心重，当看着池子里被人玩剩下的香蕉船，鹿晗兴奋得很，脱了救生圈就往上爬，自己坐稳了后还把另一个小孩儿给拉了上来。
两人坐在上面也不安分，一直晃来晃去，原本浮在水面上的东西就不是百分百的安全，稍微用力过猛，就翻了船。
另一个小孩儿或许是被坐在后面的鹿晗在慌乱中给推了一下，掉进水里后扑腾了几下摸到了岸边，呛水呛得厉害，趴在岸边使劲咳嗽，估计当时也吓懵了，压根儿就想不起来鹿晗。
可鹿晗却被侧翻的船给压在了水下，被船身挡住，哪怕想游也游不出去。鹿晗就那样被困在水里，刚开始还有力气拍打船身，后来不仅力气没有了，感觉氧气也越来越稀薄，整个脑袋像要爆炸般难受。那会儿鹿晗感觉自己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任凭人求生的欲望再强烈，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也能把一切都给吞噬掉。
如果不是恰好经过的工作人员看见翻倒的船顺手把船给扶正了，估计没人能发现船下被盖着的还有个孩子。
鹿晗那会儿失去意识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己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而且躺在自己房间的小床上，自那以后，鹿晗或许是怕惨了，再也没踏进过游泳馆之类的地方，也从来没想过要学游泳，甚至见到水深的地方就觉得心里闷得难受，他的爸妈也再没有当他面提起过这类的事。
其实被小时候留下的阴影影响到现在，确实并不是一件上得了台面的事情，可鹿晗还是会自然而然觉得恐惧，如若不是那工作人员无意的举动，他那会儿应该就直接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吴世勋投来的带着些疑惑的眼神，鹿晗这才停止了自己的动作，看着那一池水又舔了舔唇，许久才轻声说了句，“能再多做会儿准备运动吗？”
吴世勋这才震惊得睁大了双眼，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了笑，原来这人不是没有准备好而是在害怕。
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怕水的人，可在吴世勋看来那仅限于小孩儿，这会儿鹿晗站在角落里，可能因为被看穿所以显得更加不知所措，奈何身边又没有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只好僵硬的扯着自己的游泳裤底边，让原本不太喜欢浪费时间拖拖拉拉的吴世勋，却又生不起气来，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再怎么说鹿晗毕竟是个大老爷们儿，吴世勋不可能用对付小孩子那一招来对付他，更不可能直接扛着人就往水里丢，只好无奈地笑了笑，干脆用手撑着游泳池边的台子，借力跃起来坐在了池边，带着点引诱性的朝鹿晗伸出手，“你先过来试试水温。”
如若不是见到吴世勋就要站起身，鹿晗估计还不肯挪动步子，池里的两个小孩儿已经练习完动作都开始玩起水来了。小孩儿总是需要一些强烈的方式才能被震慑，吴世勋回头语气有些不好的训斥了他们几句，让他们不要把水弄得岸上到处都是，这才又回过头看着鹿晗，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却又反而让鹿晗觉得颜面尽失。
挨着吴世勋坐下，鹿晗将脚伸进池子里，低着头看着水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吴世勋再次跳进水中，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示意鹿晗这水不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鹿晗抿了抿唇，这才慢悠悠的下了水。
哪怕是夏天，入水的第一瞬间还是会觉得冷，鹿晗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吴世勋干脆用手捧起水往鹿晗身上洒去，好让他尽快适应水的温度，鹿晗伸手擦了擦溅在脸上的水珠，一脸的迷茫，就跟只在森林里迷路的小动物般。
吴世勋让鹿晗把泳镜和帽子戴了上，又凑近检查了一下，看那人的眼镜戴紧了，不会渗水进去后，才跟鹿晗大致说了下学习游泳的基本流程。
确定鹿晗没有在走神后，吴世勋才把头埋进了水里，先教鹿晗怎样憋气，然后在水里将嘴里的空气全部吐出来后又起身吸了一大口气，这样重复了两三次，便让鹿晗照着他刚才的样子练习憋气和换气。
想到要把头给埋进水里鹿晗就觉得晕，或许是小时候受的惊吓太大，让他在水中没法儿做到镇定自若，手死死的吊住池边，调整了好几次呼吸也还是觉得怕。在生活里他做什么都觉得是有把握的，是自己能够掌控的，可一旦把他放在了水里，他就觉得自己被无形的牵引着，甚至掌控着，而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吴世勋抹了一把头发，也不管手上全是水，直接强硬的拉过鹿晗的一只手握在手里，还安抚性的捏了捏，示意那人自己就在他可及的范围内，很安全。
鹿晗也并没有觉得别扭，反手也握住吴世勋，毕竟现在的他只能靠别人来获得安全感。试探性的把头埋进水里，鹿晗学着吴世勋的方式，哪怕每次都很慌张的几乎只吐了短促的一口气就立马将头抬了起来，但至少可以开始慢慢尝试了。
吴世勋循循善诱，鹿晗也渐渐心平气和下来，在鹿晗能够将头埋在水里越来越长时间的时候，吴世勋趁他不注意轻轻挣脱开了鹿晗的手。
可在水下的鹿晗特别敏感，吴世勋的手一离开，他就急不可耐的伸手去抓，甚至忘了自己的头还埋在水中，呛了水之后手脚都有些不受控制开始乱动起来，差点就要往后仰栽进水里，慌乱中看见吴世勋再次伸出来的手，鹿晗紧紧抓住，直接顺势就用另一只手环住了吴世勋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了吴世勋身上，连脚也紧紧夹着吴世勋的腰。
鹿晗靠在吴世勋肩上一直咳嗽，搂住吴世勋的力道特别大，让吴世勋感觉鹿晗的指甲都快要嵌进他的肉里面，只好用手顺着他的后背，想让鹿晗赶快缓过来这口气。
俩小孩儿的笑声回荡在游泳馆里，或许是看鹿晗那么大的人了，此刻却跟个树袋熊一样缠在吴世勋身上，每人各抱着个浮板看着他俩边笑边说着“羞羞羞”。
“有功夫给我在这儿笑，不如给我练习蛙泳的动作，待会儿我检查不合格的，给我蹲半个小时马步。”
其中有一个小孩儿是吴世勋邻居家的孩子，吴世勋也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两家太亲近，所以那小孩儿也不怎么怕他，朝吴世勋做了个鬼脸，才又抱着浮板开始在水里游来游去。
吴世勋还在给鹿晗拍着背，手指划过鹿晗的背脊，有种很奇妙的感觉。鹿晗的皮肤很光滑，虽然此刻这并不该成为吴世勋关注的焦点，可他还是下意识的又往那上面摸了一下。低头看了眼鹿晗，吴世勋才发现那人的脸色几乎可以用惨白来形容，这让吴世勋到现在才明白这人对于水的恐惧已经从心理上的抵触到了生理上的排斥了，就跟有人会恐高是一个道理。
被鹿晗整个束缚着，吴世勋连挪都挪不动，只好站在原地等着鹿晗平复心情，虽然觉得那人有些可怜，却又不自主的弯起了嘴角，这人在游泳池里，哪还有平日里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师样儿啊。
那天下午到最后鹿晗勉强学会了该如何在水中换气，等看着差不多快到四点了，还没等吴世勋开口，直接就翻身上了岸，吴世勋还听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就跟摆脱了什么大灾难似的。
“世勋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吃你们学校外面皮儿特别薄的饺子？“
“放假了没得吃。”
鹿晗站在岸边往吴世勋的课时本上签字的时候听见了吴世勋跟其中一个小孩儿的对话，这才有些狐疑的转过头看着吴世勋，正好吴世勋也朝他看过来，还笑了笑。
吴世勋快速游到岸边准备跟鹿晗说声再见，鹿晗却盯着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几眼，
“你是X大的？”
“嗯。“
“那你知道我是你们学校老师？“
“嗯。“
看着吴世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鹿晗皱了皱眉，心里觉得说不出来的奇怪，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怕你尴尬。“
其实吴世勋不提还好，这一提鹿晗确实觉得尴尬，还不止一点点，想起自个儿刚才在水里的表现，哪怕知道吴世勋应该不会把这些事情拿去当作同学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单单只是因为在自己学校的学生面前出了那么多丑，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转身就出了游泳馆，连句再见也没有回应吴世勋。
第二天下午在同一时间见到鹿晗出现在游泳馆时吴世勋才放了心，毕竟昨天鹿晗离开时显然是有些生气的，哪怕只是在气他自己。吴世勋不是没想过鹿晗也许会跟健身房要求换个教练，或者干脆就放弃不来了，结果这会儿看见他一脸平和的走进来，吴世勋突然觉得有些欣喜。
鹿晗看了一眼吴世勋，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直接就走到角落开始做起了伸展运动。其实鹿晗做什么事情都特别认真，再简单的动作也是规规矩矩的按照标准来，吴世勋守着那俩小孩儿趴在岸边的凳子上练习蛙泳的腿部动作，时不时要扭头瞄鹿晗几眼，看着鹿晗有些僵硬却又特别用力的活动着，忍不住笑了笑，这样的鹿晗给人的感觉有些执拗，或许还是因为害怕所以更要认真的对待，生怕哪个动作没做好待会儿下水就要出问题似的。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鹿晗才慢悠悠的走到岸边，朝那两个趴在长椅上学蛙泳脚法的小孩儿瞥了一眼，虽然那也是正常学习的过程，但未免有些不雅观。见鹿晗抿了抿唇，吴世勋轻笑了声，“不会让你这样，你到时就在水里直接练就好。”
鹿晗觉得有些难为情，没说什么，脱了人字拖，坐在岸边将脚伸进泳池里，轻轻晃动着。吴世勋本以为他会自个儿下水先练习昨天学的换气，毕竟昨天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经能自己独立完成不再需要他的支撑，可过了差不多十分钟，鹿晗还是坐在岸边，丝毫没有下水的打算。
吴世勋不知道那人又在琢磨些什么，干脆把精力都放在了鹿晗身上，视线也从那俩小孩儿身上转移到鹿晗身上，这才发现哪怕鹿晗看似自个儿在玩水，可时不时的要往自己的方向偷瞄一眼，这会儿一对上自己的眼神，明白自己被发现后，又立马把视线移开，还稍微扬着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走到鹿晗身边，哪怕只是猜测，吴世勋将手机放在岸边的小桌子上，就跳下了水，又转了个方向游回鹿晗面前，直立在水中看着鹿晗，倒也不催促他，这才看见鹿晗有些不自在的用手指抠了抠地面，才跟着吴世勋下了水。吴世勋转过身背对着鹿晗偷偷笑了笑，果然是在等自己陪他一块儿入水。
吴世勋跟鹿晗口述了一遍蛙泳的手部动作和脚部动作，让他先倚靠着岸边练习蹬腿，或许是想给他提供更大的空间，吴世勋往旁边挪了一点，干脆直接挪到了另一泳道上，鹿晗有些迷茫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对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不满意，皱着眉头装作云淡风轻的往吴世勋的方向挪着，直到感觉吴世勋在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才按吴世勋的指示开始自己练习起来。
这会儿吴世勋才觉得鹿晗真的挺逗的，下了水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怎么说呢，就是黏人得很。基本上是吴世勋往哪儿移动他就跟着往哪儿移动，也不开口说话，但就一直跟在吴世勋身边，就生怕吴世勋离他超过了一米远，跟个嘴馋急着找糖吃的小孩儿一样。
吴世勋并不清楚鹿晗这么怕水的原因，也会觉得奇怪，但一直忍着没有去打破这个平静，毕竟鹿晗现在正在一步步的克服他自己的心理障碍，至少还想着要尝试，就怕自己问出口再次激起了他的回忆，反而又让那人胆怯了。
其实鹿晗学东西很快，对动作的掌握都很到位，如若不是他自个儿心理上过不去那一关，这游泳估计花个一两天就能顺畅的游出去。
见鹿晗换气和蹬腿都练习得差不多了，吴世勋便想试着让他在水里游一游。两只手将鹿晗的双手握在手心里，让鹿晗试着把他当做池壁，先从蹬两次腿换一次气开始。
第一次尝试的时候，鹿晗刚把头埋进水里，可能是因为初次以标准游泳的姿势伸展开，让他有些不适应，几乎是刚接触水的那一刻就直接将头抬了起来，动作有些猛，脚下还差点踉跄了一下。吴世勋倒是耐着性子，将两人紧握着的手往鹿晗眼前挥了挥，示意那人自己会保障他的安全，才见鹿晗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始了新一次的尝试。
吴世勋在鹿晗蹬腿的时候慢慢往后退，尽量让鹿晗保持在一个正常的速度，顺带可以帮他调整平衡。其实鹿晗需要的就是安全感罢了，只要能给他提供足够的安全感，游泳这件事本就难不住他。
绕泳池游了一个来回，吴世勋问鹿晗要不要休息一下，鹿晗摇了摇头，难得他这会儿积极性这么高，吴世勋也打算趁热打铁，便又让那人抓上自己的手，准备再带着他多游几圈。
刚开始还好好的，等游到泳池中间时，那两个练习得差不多的熊孩子直接跑到鹿晗所在泳道的岸边。小孩子总是贪玩，你要让他真收敛性子好好学个什么几乎是件很难成功的事情，朝吴世勋做了个鬼脸，直接一个接一个的跳进了水中，激起来的水花砸了吴世勋一脸。
还没等吴世勋发飙，鹿晗似乎反应更大，原本还觉得自己状态不错，结果腿一蹬出去就触到了小男孩的肚子，或许是突然软软的触觉让鹿晗有些慌张，而因为那俩孩子的扑腾越来越不平稳的水面更是加剧了鹿晗的惶恐，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从水里站起来，甩掉吴世勋的手就朝岸边快速移动着。
那俩小孩儿见鹿晗反应过激，大概是觉得好玩儿，边闹还边往鹿晗跟前儿游，更使劲的扑腾，给鹿晗吓得直接转身就在水里往相反的方向跑。吴世勋站在一边儿看着，原本被那两个小孩儿激起来的火气在看到鹿晗因为在水中跑，有阻力，而变得有些滑稽的动作时，突然就荡然无存了，有些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俩小孩儿因为下午要补文化课的原因，就提前走了，鹿晗见泳池里就只剩他和吴世勋，就留下来让吴世勋又带着他多游了一会儿。等鹿晗游完从更衣室里出来，吴世勋也到了下班时间了。
两人一起出了健身房，那会儿太阳还没下山，鹿晗只好用手遮着阳光。这附近是新开发的住宅区，不太好打车，于是吴世勋顺理成章坐上了鹿晗的车，哪怕他家也并不是太远。
晒了好几个小时，车里温度应该特别高，原本鹿晗打算先把车里空调给打开，等降了温之后再进去，结果突然发现找不着车钥匙了。
吴世勋没说话，就像是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老朋友，没说什么就又直接回了健身房里，然后在更衣室的储物柜里找到了被鹿晗遗忘的车钥匙。
两人一直到上了车都没什么交流，等车子都开出去一段距离了，吴世勋又发现鹿晗的安全带没系，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倾身过去给他系上。之前泡在泳池里倒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因着凑近，吴世勋闻到了鹿晗身上的味道，并不属于香水，而是那种淡淡的，若有似无，却又很清爽，很吸引人的味道。
直到鹿晗咳了一声，吴世勋才安分的坐回了副驾驶上。离开游泳馆的鹿晗又恢复成在学校里的模样，或许是这两天接受了鹿晗在泳池里表现出来的带着孩子气的一面，哪怕这会儿一直保持沉默的鹿晗竟也让吴世勋觉得有点可爱。
健身房所在的路口红灯特别长，差不多有九十秒，大概鹿晗也觉得尴尬了吧，用手指不停轻轻敲在方向盘上，踌躇了一会儿才瞄了吴世勋一眼，“一起吃饭？”
听起来更像是鹿晗在变相的给吴世勋封口费，让吴世勋不要把他学游泳的事情说给其他同学听。
吴世勋反而笑了笑，“我请你是贿赂老师，你请我是收买教练，那……”
“那就各吃各的，我先送你，你家在哪儿？”
鹿晗几乎毫不迟疑的就把那句话给说出了口，本身他也没有特别熟络的朋友，平日里除了学校会组织聚餐以外他几乎没有私人的聚会，想着哪怕一起吃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与其让两个人都尴尬不如就不要硬生生的凑在一起。吴世勋见那人有些不耐烦，这才赶忙拉住鹿晗的手腕，“别啊，我这么多年还没贿赂过老师呢，给我个机会。“
看了眼吴世勋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鹿晗尴尬的咳了一声，“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算你的老师。”
“如果你要对我进行一对一的辅导，也不是不行。”
说完那句话吴世勋才觉得自己刚才的言论有些大胆了，或许是见识了泳池里的鹿晗，就总觉得想要扯掉他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表象，就是想要逗他，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就比如现在明明红灯就要过去了，该准备发动车子了，手却又一刻不停的摸摸这儿又摸摸那儿，满脸的不自在却让吴世勋心里无端升起了莫名的成就感。
鹿晗车里放着抒情的歌，这会儿被太阳晒着，再听着这有些优柔的旋律，就像催眠一样，让吴世勋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只想睡觉。刚伸出手想要切歌，却被鹿晗一巴掌拍在了手背上，“别动，我习惯按顺序听，被打断了就觉得别扭。”
吴世勋抿了抿唇，只好又靠回座位上去，看了眼鹿晗的侧脸，那人果然还是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吴世勋说出这句话完全是出于试探的心理，毕竟他早就在健身房会员簿上把鹿晗的手机给记下来了，哪怕鹿晗稍微想一想也能知道自己是带了点挑逗的心思在，可吴世勋还是想要试试看鹿晗现在是把自己归在哪一类里。
鹿晗并没有说话，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开，气氛一下就冷了下来，吴世勋尴尬地挠了挠头发，也不再说话了，干脆偏过头看向窗外。说不失望是骗人的，吴世勋以为经过这两天的相处，至少鹿晗没有表现出排斥他的意思，但是他现在又突然明白，不排斥也并不代表就喜欢，或许还是自己想象得有点过头了。
直到找到个停车场停好车，鹿晗将车熄了火才看向吴世勋，吴世勋这会儿或许是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意和低落，正低头刷着手机上的新闻。
鹿晗抿了抿唇，直接从吴世勋手里抢过他的手机，往手机上输入了一串数字后又塞回吴世勋的手里。那会儿吴世勋才庆幸之前自己并没有输入鹿晗的名字，不然这会儿被人发现了估计又要生气了。
看着那一串早就背熟了的数字，吴世勋笑了笑，“我以为你只会给我办公室的号码”，鹿晗白了他一眼，便开门下了车。
之后的训练为了让鹿晗更安心一点，吴世勋特意将那两个小孩子的课给调到了上午，下午就只带鹿晗一个人。
对于鹿晗怕水的症结，吴世勋是无意间发现的。那天下午鹿晗游完泳去更衣室换衣服去了，手机被落在了泳池边，吴世勋原本想给人送去，却在拿起手机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锁屏上来自别人评论鹿晗博客的消息提醒，吴世勋当时就把鹿晗的博客名字给记住了。
回家后晚饭都没吃，直接就坐到了电脑前，其实鹿晗博客里的东西很少，大多都只是一些出游的照片，文字类的东西就只有两篇，第一篇是刚被录取成为老师时写下的几句类似给自己鼓劲的话，第二篇是两天前才写的，估计是学游泳的过程让他想起了曾经发生的事，所以就把它记录在了博客里。
了解后吴世勋对鹿晗表现出来的恐惧开始越来越理解了，毕竟如果你曾经差点在一件事情上送了命，哪怕再强的心理素质，也无法百分百的保证自己在遇到同样的事情时不会被扰乱，更何况那时候的鹿晗还只是个连小学都还没上的小孩子。都说小时候受到的惊吓越能够被记起，想来鹿晗在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里一直都将这类的事情排斥在自己生活之外，然而越是逃避就越不能摆脱，所以哪怕现在已经成长为成熟的男人，却也还是挥不去那些阴影。
一连练习了好几天，等吴世勋决定放开手让他自己来的时候，鹿晗还是有些怕，哪怕并没有说出来，吴世勋却能看见他脸上越来越不自然的神色。
感觉到吴世勋在水中朝自己相反的方向走去，鹿晗下意识的就要胎脚跟上去，却被吴世勋的眼神阻止了，他跟鹿晗保证自己会在他游的时候跟在他的后面。
鹿晗还是有些犹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吴世勋又回到他身边都没有发现。吴世勋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伸手推了推鹿晗的脑袋，“你相信我，你有危险我立马就拉你上来，我肯定不会放你像当年一样一个人在水中孤立无援的等待。”
对吴世勋来说，要让鹿晗不那么怕水，不仅是要强制交会他游泳，还要从根本上解决他的心魔，不然就算他学会了游泳，估计也不会再进入水中。
鹿晗的确被吴世勋的话震惊到了，震惊到他没有心思去追究吴世勋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只是觉得吴世勋说出那句话时，语气里是满满的坚定。不得不承认，在这几天的相处里，只要一踏进这个环境，就会让鹿晗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他在泳池里就必须要赖着吴世勋一样。
鹿晗其实看得出来，吴世勋对自己相对来说要温柔得多，或许是因为自己是学校老师的缘故，给自己留足了面子。其实这样虽然鹿晗觉得有些羞耻但又挺受用的，毕竟他可不敢大言不惭的去要求吴世勋对他严苛一些，因为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实力和功夫任由吴世勋把他摁进水里再丢来丢去，那样估计得要了他半条命。
只是刚才的吴世勋就像突然就充满了力量，蛊惑着鹿晗一点点瓦解自己的心防。
“游泳，烦，也不太烦。”
收到鹿晗博客更新的提醒时，吴世勋正站在岸边准备拿过一旁的浴巾擦头发，看着鹿晗就靠在离自己不太远的水池边拿着手机，时不时还抬起头来瞄自己一眼，突然觉得鹿晗，这个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反差萌的人，真的特别的可爱。那个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老师，其实是个不会生活的大迷糊，冷清又孤傲，实际上却又像小孩子般别扭又黏人。
在吴世勋的耐性和努力下，鹿晗对水是越来越适应，只要在吴世勋能保护到他的范围内，他都能开始慢慢尝试着自己去体验，而最大的问题就是体力，常常没游多远的距离就觉得累，这大概是现在大多数城市人的通病。
“觉得体力不够的话，晚上趁天气不那么热了可以出来公园跑个步。我家就在公园边上，你来了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带你跑一条人少的道儿。”
原本只是吴世勋的建议，鹿晗当真就去了。到了公园门口，鹿晗鬼使神差的就播了吴世勋的电话，却又觉得有点尴尬，毕竟他这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这么殷切会不会让人觉得不太舒服，而且对方还是自己学校的学生，哪怕自己从来没有教过他。鹿晗抿着唇，几乎立马就挂掉了电话。
五分钟后吴世勋还是出现在了鹿晗的面前，鹿晗有些失神，半饷才有些迷茫的开了口，“你怎么……”
吴世勋又想起刚才那个只响了一声就被匆忙挂断的电话，突然笑了笑，又怕鹿晗觉得难为情，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在楼上看见你了。”
“你家几楼啊？”鹿晗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眼那至少有三十层楼高的小区住宅。
吴世勋傻笑着摸了摸头，“十，十五楼。”然后又欲盖弥彰的拍了拍鹿晗的肩膀，“我买了望远镜，没事儿就爱瞎看。”
两人绕着公园跑了好几圈，又慢走了一段距离，全当散步了。路过夜宵摊，鹿晗觉得有些口渴，干脆找了张桌子，说要请吴世勋喝冷饮。
一人点了一杯，趁这会儿还没太多人的时候准备喝完就打道回府。付完钱走的时候，鹿晗发现吴世勋还一直坐在凳子上没什么动静，只好转身回去看着吴世勋。吴世勋干脆起身走到鹿晗面前，两人就那样四目相对着，鹿晗感觉原本因为歇了一会儿已经风干的汗水又开始叫嚣了，不自主的有些紧张，毕竟他从来没被人隔着那么近的距离直直的注视着，感觉手心都开始冒汗，却又从吴世勋的视线里看出了一丝无奈。
两人又僵持了两分钟，看着吴世勋越来越无话可说的表情，鹿晗这次才跟恍然大悟般，绕过吴世勋将忘在桌上的手机揣进了兜里。吴世勋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抬手往那大迷糊头上揉了揉，完后才发现这动作有些过于亲密，哪怕吴世勋心里欣喜成分占得更多一点，毕竟他打从第一次注意到鹿晗开始，就没把他当过老师。但却还是怕鹿晗会觉得反感，只好快速的就收回了手，可吴世勋的这一抽离反而让突然心跳失衡的鹿晗，又瞬间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鹿晗依旧每天准时去到健身房，似乎已经越来越习惯这样的日子，一来就坚持了快一个月。在相处中吴世勋也越来越大胆了些，在教鹿晗游泳的过程里有意无意的逗弄人就算了，毕竟只要鹿晗一下水，就是好拿捏的主儿，等鹿晗回家去后，还会不停的进行短信袭击。
大多数时候鹿晗是不会搭理他的，最多会在晚上睡觉前给吴世勋回个晚安，这就相当于是个信号，提醒吴世勋自己要休息了，别再折腾，毕竟他可不想被短信吵醒。吴世勋倒也摸得清鹿晗的脾气，每次收到鹿晗这两个字时，就乖乖的耐着性子不再闹他。而只有鹿晗自个儿才知道，他跟吴世勋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不太寻常，偶尔吴世勋有事情没对他骚扰的时候，他反倒还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了。
学校里的拉练训练选在了八月初，为期两个星期，会在新生进来军训之前结束。前两天都是在室外进行的一些训练，第三天才有游泳的项目。
男女老师分成了两个泳池，鹿晗换好泳裤从更衣室出来后，就看见总教练领着一个人朝他们走来，等到两人走近后，鹿晗才发现是吴世勋，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大家好，我是体育系的吴世勋，受胡老师所托，代班一天，今天来当各位老师的游泳课教练。”
听完吴世勋的介绍，鹿晗瞬间就脸红了。吴世勋趁其他老师都做热身活动去了，走到鹿晗身边朝那人挑了挑眉，结果那人就跟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直接就跑到了另一头，自个儿热身活动去了，哪怕鹿晗不得不承认，在看到吴世勋出现的那一瞬间，确实让他更有了勇气。
鹿晗在训练中表现得还不错，虽然比起那些常年游泳的老师速度和体力上来说还是欠缺了，但至少并没有恐惧和出丑，这大多都来自于吴世勋的功劳。
结束了游泳训练，因为喷头就那么几个，一群老师都在排队等着冲澡。鹿晗又是年轻老师，就自觉排在了最后，等到他在更衣室吹完头发，其他老师早都走光了。
穿好鞋站起身才发现吴世勋就靠在柜子边看着他，似乎之前从来没见过吴世勋脸上出现这种表情，那眼神直勾勾的，让鹿晗觉得就像刚才澡房的热气一直追随他到了这里。
见吴世勋不说话，鹿晗脸皮薄，这会儿脸红到脖子根，但这种诡异的沉默又让他坐立难安，只好抬头朝吴世勋笑了笑，用着平常在课堂里对待所有学生的方式，“我现在没那么怕水了，谢谢你。”
却见吴世勋挑了挑眉，“怎么谢我？”
鹿晗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有些不知所措，手捏着衣角，短袖衬衫的下摆瞬间就起了褶皱。
吴世勋越靠越近，感受着鹿晗越来越不平稳的鼻息，这才揉了揉鹿晗的脸，笑着对鹿晗吐了口气，“让我亲一下。”
就像突然被扼住了喉，当初那种因为溺水出现的连锁反应此刻就像是卷土重来了，感觉到唇上温热触感时，鹿晗皱着眉紧紧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自己就像下一秒钟就要晕厥，可他唯一分得清的是，当初五岁的时候他是因为孤立无援而害怕，但现在，他是因为爱护而喜悦紧张。
